（文/周默）儿子高考结束了，我却是心绪难宁，回忆这几天风云变幻的残酷煎熬，几度落泪哽咽，比起自己当年参加高考，更令人感怀伤神。

 

　　儿子从小到大学习上都让人很省心。小学由媳妇带着在她们学校，成绩一直特别好，媳妇说最骄傲的事情，就是每次看儿子上台领取各种奖状。五年级时，在媳妇坚持下，儿子才去学奥数（之前我一直反对让孩子学奥数），小学升初中，通过奥数班考试，交大附中、高新一中、铁一中几个学校同时发出通知，媳妇觉得铁一中管理严格，更适合比较调皮的儿子，就选择上了铁一中。

 

　　初三到高三，儿子不愿在学校食堂吃饭，媳妇就每天穿梭来回跑，回家给儿子做饭，一年四季，风雨无阻。为了让儿子吃好，当妈的每天晚上都在盘算着，第二天给孩子吃什么，儿子属老虎爱吃肉，中午要保证一个牛肉、排骨、鱼虾之类的硬菜，还要荤素搭配有营养好口味不重样。每天早上，媳妇都走得很早，在早市买好肉菜捎到单位，中午下班时打仗一样冲回家，双灶开火，铲勺齐动，保证儿子一进门，就能吃到营养可口的饭菜，吃完饭，孩子还可以睡半个小时，确保下午上课不瞌睡。

   现在的中国式教育，当母亲的担当多一些，加上我工作忙，媳妇又是老师，她对儿子可以说心重如山，事无巨细，几乎包办。初中三年，高中三年，2000多个陪伴儿子的日夜，媳妇手忙脚乱风雨奔波，是身心俱疲的焦虑与纠结，也是心甘情愿的付出与喜悦。在孩子的教育上，我是甩手掌柜的，从高二开始，我才介入多了一些，充其量是开过两次家长会，在儿子叛逆时被老师叫去挨批，和班主任联系密切了，才稍微了解些儿子的动态，但父子天生就是冤家对头，他和我的沟通交流不仅少而且不畅。

 

　　有一次，和一个朋友说到孩子学习，两个孩子竟然在同校同级同班，他不仅特别熟悉自己孩子的情况，对我儿子情况也了如指掌，这令我汗颜不已。直到这时，我才从他嘴里知道儿子在班里是一个传奇:和班主任顶牛，老师说你考全班第一你想咋办都行，儿子咬牙一努力，下次考试一跃冲到全班第一；违反课堂纪律给班主任写检查，交上来一看，竟然是用文言文写的；在学校学习好人缘更好，拥有许多铁杆粉丝……哦，原来我一直认为不懂事不争气的儿子，在他人眼里也属于别人家的孩子！

 

　　我回家和媳妇说起这事，媳妇一撇嘴:“你跟住店的一样，这些事情我都知道，你管过多少，你太不了解儿子了！”

 

　　我虽不了解儿子，但熏陶引导了儿子从小爱读书的好习惯，遗传了文字功底的基因，作为理工科学生，儿子的语文却是强项，这是我引以自豪的，也算是给他了一些功力帮助吧！

    高二时，儿子的叛逆期平稳度过，开始知道发奋读书，不用扬鞭而知自奋蹄了。曾经妈妈的唠叨责备，甚至男女混合双打一去不返了（已经一米八多的壮小伙了，早就打不过了），我们总算舒了口气，剩下的任务就是做好后勤服务，保持和谐愉悦的家庭氛围。

 

　　进入高三，儿子的压力明显加大，脾气变得暴躁，身上也出现荨麻疹，开始以为是食物过敏，孩子没时间去医院，我们四处寻诊问药，可总是吃了药就好了，过一阵孑又长出一片片的红疹子，看到孩子搔痒难受，我们也心急如焚。后来和同事聊起，他的孩子曾经也这样，才知道孩子是因为精神紧张压力大，导致内分泌失调出疹子。我们一盘算，平时都正常好好的，每次快到模拟考试，孩子就出疹子，应该是这原因。再同医生朋友询问，基本确认了病因，我们一方面绐孩子疏解压力，另外熬煮草药清洗，睡觉前再涂抹药膏，孩子的状况明显好多了。

 

　　儿子的性格阳光开朗外向活泼抗压性强，但缺点就是浮躁不沉稳，反映在学习上就是成绩忽高忽低不稳定，伴随着模考成绩的起伏，他的情绪也高涨或低落。我们明白孩子的焦虑压力，对待孩子的发脾气只能是微笑安慰，隐忍而克制，甘当他的出气筒。他烦躁不让我们说话，就悄悄削好水果放在他身旁，以期他随手吃几片补充点维生素。千军万马挤独木桥，谁都希望儿女成龙成凤，这是中国的教育特色，可怜天下父母心。

 

　　儿子其实很乖，他一次和我们谈心时说，他也知道我们辛苦为他好，但他心理压力大压抑难受，请我们理解谅解，儿子是从我们身上掉下来的肉，我们怎么能不懂得？我们的付出，不期望养老送终之类的回报，如果说要有回报，那就是希望你的辛苦用功，能为你的未来打开光明前景，拥有一个有意义有价值的人生，我想，这应该是天下父母几乎雷同的心愿。

   蓝田汤峪东峰山庙会，据说祈福许愿很灵验，烧香祈愿的善男信女人山人海，川流不息。媳妇说咱是蓝田人，给儿子祈愿不必乱跑，就到东峰山。农历三月三，是东峰山庙会的日子，和朋友约好一起为孩子去许愿。一大早起来，却是狂风大雨，我们没有犹豫:“风雨无阻，才能显示诚心诚意！”

 

　　一路风雨兼程，天光大亮赶到东峰山下，由于风雨大作，除了摊贩，香客没有几个，山脚下堆了一高摞砖头，有告示提示庙宇整修，希望香客游人携砖上山积福行善。我们说:“咱们也为孩子积福吧！”男的两手提了两块砖，女人一手提砖一手打伞。上山的路湿滑艰难，走了几十个台阶，拐过一个弯，就腿脚酸软气喘吁吁了。有人提议歇歇脚，我不作声执意前行，心里想:一步不停不歇息，一口气爬到庙门！在暗自的信念坚持下，我真的一步未歇爬到了东峰庙，把手里提着的砖头放下，顿时觉得轻松了许多，而全身上下几乎淋漓湿透了。

 

　　山上风雨比山下更大，路上风把伞吹翻了几次，而庙前的香炉没有遮挡，香烛点燃就很难，而插到香炉且保持不灭就更难。于是我就需要把香烛点得很旺，把香烛高举虔诚上供，大风一吹，滚烫的香灰蜡油就滴落下来，手背上立时就烫出几个水泡来，媳妇心疼我呲牙咧嘴的样子，我说:“为了娃么，啥都愿意！”

 

　　东峰庙不大，我们是每个殿都烧香，每个神都跪拜，师父知道了我们为孩子祈愿，拿来红布带缚在我们胳膊上，嘱咐回家压在孩子床头下，菩萨一定会保佑孩子考出好成绩金榜题名。当然，祈愿这事，说不上迷信，有没有用不好说，起码是给自己一个心理安慰。

  临近高考，最后一次模考，儿子考得很不错，他信心满满地给我说:“爸，如果高考正常发挥，我觉得我可以冲击一下南京大学。”

 

　　儿子喜欢天文学，到南京大学仰望星空是他的梦想（可是，孩子啊，大学生活哪里会有你想象的那般浪漫与轻松，比起高中可能会更累更辛苦），但他一直缺乏信心，毕竟南京大学分数线高不可攀，而且在陕西录取人数极少。但我还是鼓励他:“好，信心比黄金都重要，只要考好了，学校由你挑。”

 

　　回忆我的高考，曾经两度落榜，经历过三次高考，我属于久经沙场，而媳妇上的是幼师没经历过高考，视儿子比自己的命都重要，她紧张得几乎坐卧不宁，夜不成寐。

 

　　高考前一天，我们让儿子放松，什么也不复习了，送他到敬重的杨老师（朋友的爱人，全国特级教师，给儿子辅导课程）家，让给他进行心理疏导，聊天放松减压。

 

　　杨老师告诉我，孩子状态很棒，一定能考好。我们也给他鼓劲:第一天语文和数学都是你的强项，心态放好，一定会旗开得胜！

   晚上十点，准时熄灯，这几天失眠的孩子和媳妇安然入睡了，平时睡得呼噜呼噜的我却辗转反侧，怎么也睡不着了，思虑儿子高考吗？却不是。考虑单位的事？也不是。什么事也不想，但就是怎么也睡不着。

 

　　我刚迷糊了一会儿，媳妇又醒来了，轻掩上儿子房门，再次检查昨晚再三检查过的文具包，生怕漏了什么重要东西。然后拿出姥姥专程送来的蛋糕和粽子，待儿子洗漱完毕，各吃一口，寓意金榜高中。然后穿上家长们一起买的旗袍，象征着旗开得胜，叮嘱我提前下楼，把师父给的红绸带绑在车两侧的后视镜上。

 

　　我刚发动车，小弟打来电话，说他准备出发过来。怕路上堵车，原计划我开车，他骑电动车陪伴，一遇堵车立马换乘。呵，一个考生牵动一大家子人！我说不用，看路况再说，今天警力肯定强，不应该堵车。

  儿子上车，媳妇再次检查无误，汽车音乐播放着欢快的乐曲启动了。儿子看起来睡得很好，手指敲打着节拍问:“什么曲子，挺好听？”

 

　　媳妇说:“《步步高》，你爸专门选的，希望调动你的情绪，考试成绩步步高。”

 

　　儿子貌似沉稳地点点头，一下子感觉他长大懂事了许多。

 

　　走的早，路上车少，加上警察保障，一路绿灯，十分顺畅，我告诉小弟不必担心，平时二十分钟的路程，十五分钟就到了。考场外面，已经是人山人海，人头攒动，领队的老师早已到了，老师们也图好彩头，一律穿着红衫，和孩子们一一击掌，给他们鼓劲加油，高中三年，老师们谆谆教导，为学生辛苦付出，承受着许多的压力，现在到了大考的时候，他们心里也是充满了期待与希望。把孩子交给老师的家长们，并没有松口气，似乎更紧张了，女家长几乎无一例外地穿着旗袍，叉着腰伸着脖子，观望着潮水般进入校园的孩子们。

 

　　男家长大部分穿着红色短袖，并不像当母亲的那么急切，三三两两说笑聊着天，似乎高考是他们娘儿俩的事，男人只是陪伴而已。

   儿子进入考场，我们就立即奔赴菜市场，按既定菜单买好鱼肉菜，刚回到家，门铃响了，不放心的姥姥赶来了。她娘儿俩收拾饭菜，让我补会儿觉，昨晚没睡好，眼睛都是肿的。关门闭窗躺下，还是睡不着，反而更兴奋，索性去帮她们做饭，做鱼我可有一套绝活儿。

 

　　十一点，米饭出香味，菜料已备好，鱼上了蒸锅，我们启程去接儿子。媳妇去学校门口，我把车停在稍远处等待。看到他们过来了，我发动车子，《喜洋洋》立刻响起来，儿子的情绪也是喜洋洋地，和妈妈说着试题和作文，看来感觉考得不错，我心里有了底，呵，咱就是司机，负责稳稳地开好车就行。

 

　　一路奔驰到家，不等儿子洗完脸，这边饭菜已经上桌。吃完饭，儿子小憩半小时，然后再次奔向高考的战场。儿子进考场了，我们在外边等待，午后的天气稍微闷热，时间仿佛过得很慢，煎熬期盼忐忑……

   快五点了，媳妇随人流涌向校门口，我坐在车里，静静守候。远远看见他们过来，儿子明显情绪低落步伐很快，一进车门，眼泪就夺眶而出，媳妇焦急地关切问话，他却抽泣着一言不发。我的心一下沉到谷底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，胡思乱想:作弊被发现？又断然否定。好不容易等他情绪稳定下来，才知道数学题难计算量大，出来和同学一聊，发现有重大失误！

 

　　丰盛的晚饭没人能下咽，我们安慰着他，他却不能放下，想问老师想查答案。看他心神不安的样子，我决定让他去查去问，也许石头落了地，他才能静心备考下一场。确认了几个失误，儿子估了110分，我安慰他这分也不差，他委屈地说:“这原本是强项，指望拉别人分的，却成了短板，恐怕要拖后腿。”

 

　　媳妇说:“考完试，按说不应该查答案，现在赶紧静心复习，希望你放下包袱，明天的更重要，一定考好。”

   儿子其实性格很好，十点钟催促睡觉，他刷牙洗脸还哼着小曲儿，已经缓过劲儿了，而我们夫妻俩几乎又是一个不眠之夜。第二天早上，唤儿子起来，他一轱辘坐起来高喊:“我是最棒的，我是打不败的！”

 

　　我知道他在给自己打气鼓劲，心里既欣慰又难过。不经风雨怎么见彩虹？勇敢的儿子整理了情绪，气宇轩昂精神抖擞地去考试了。上午理综有小失误，下午英语发挥正常，总算考完了，一切都已天定，静等结果吧！

 

　　陪儿子吃完晚饭，他去学校估分，我们在家焦急等待。八点多，儿子电话回来说估得不好，六百多一点吧，说着话声音又有些哽咽，我们不知怎么安慰他，他接着又故作坚强地说，已经在数学老师那儿哭了一场了，发泄完了没事儿了，他准备和同学去万达去通宵疯狂，回家估计很晚，但他会注意安全，请我们放心。

 

　　考完了，那就让孩子放松疯狂，发泄压力去吧！我看媳妇抹着眼泪嘱咐着儿子，我的眼泪也忍不住流了出来。

 

　　晚上十点，父母打电话过来，远在乡下的他们也操心着孙子，听说考了600多分，老人连声说娃娃不容易，考得好着呢。接下来的几天，都是关心儿子高考的亲朋好友的询问，大家都觉得考得挺好，纷纷表示祝贺，而我们的心情却一直是落寞的。

   媳妇却一直不能释怀，她始终不相信儿子的估分，一次又一次估算测验，按平时模拟考试水平，即使重大失误，即使估测严苛，也不应该考这分数呀！她背过孩子哭了好几回，但孩子还是发现妈妈眼睛红肿，反过来安慰她要面对现实。

 

　　我能理解她，这些年她的风雨无阻辛苦付出，她对儿子的谆谆教导和殷切希望，某种意义上，她的人生理想就寄托在儿子身上，到头来却是这样的结果，希望越大，失望越大，她能不受到沉重打击吗？

 

　　对于我来说，我能接受这个分数，600多分，全省排名少说也四五千名，千军万马中出类拔萃，已经非常不错了，更何况一次考试并不决定人生，他以后的机会还多着呢。

 

　　考完了孩子，接下来就是考家长，填志愿不仅是技巧更是科学，媳妇连买带别人送，已搜罗了一大堆报志愿的书籍。我们根据儿子的估分，开始给他选学校专业谋划未来，去年的分数排名位次，考虑学校的名气还是热门的专业，985和211的优劣对比，留在本地还是放手北上广，一个个都是难题，每个都令人头疼纠结。

 

　　儿子却好像没事人一样，反正考完解放了，梦想中的南京大学肯定没戏，其他的学校哪个专业都行。随便这道菜，任谁都最难做，何况他这只是估分，但不能打无准备之仗，得心里有本帐啊！

 

　　在分数出来之前，媳妇的中心任务就是研究高考志愿填报，翻来复去，辗转纠结。我和孩子劝她，她说她没办法忍不住，做梦都是填志愿，她已经走火入魔。也许只有分数出来，填完志愿，一切尘埃落定，她才能恢复常态。

   三年魔鬼训练营的高中生活，有许多的酸甜苦辣，有许多的欢笑悲歌，但是陪伴着孩子成长，对我们来说是一种幸福，经过沙场征杀的高考的拚搏和磨砺，也是不可或缺的中国式洗礼（我不指责中国的高考制度，虽然残酷无情，毕竟给绝大多数人提供了公平竞争的平台，我们应该以感恩的态度评判高考），他已经跌跌撞撞地长大了，就要像小鸟一样独自飞翔了。

 

　　也许我们把有些情愫看得太重，也许我们给他包办的事情太多，也许我们总不放心他独自飞翔，但是，他注定已是离开巢穴要展翅翱翔的雄鹰，无论他在哪里上学，上哪个学校和专业，迎接他的将是广阔的天空和美好的未来，而我们也是时候该放手了，珍惜在一起的时光，同时也应该考虑谋划自己空巢的人生了。

   祝福儿子，祝福所有的高考学生，无拚搏不青春，挥洒奋斗的汗水，阳光伴随着鲜花，少年飞扬着自信，世界属于你们，梦想属于你们，祝你们越飞越高，祝你们的明天更美好！谨以为记，青春无悔！ （2017.06.23 ）